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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文援引自公發論文,僅用于科普,不代表本號支持其立場,望讀者周知。)
然而,在 2022 年的俄烏戰爭中,其作戰成效卻遠遠不符預期,這當然是有許多原因的,例如:烏東地區親俄民族較多,戰爭阻力較低;出了烏東地區,在大平原地區作戰時,俄軍面對的烏軍部隊已不是 2014 年占領克里米亞時的戰力,而是早已引進西方精銳武器裝備的高戰力部隊。俄軍在平原地區無論空中與地面都沒有辦法快速推進,有效圍殲敵軍地面部隊主力。
而烏軍將俄軍引導至城鎮或其外圍實施決戰,將俄軍大縱深攻勢速決的戰略指導,轉變為城鎮近距離作戰,俄軍武器裝備欠精良與兵員素質不佳的弱點立即暴露。戰略上由攻勢速決變成兩軍長期對峙打消耗戰時,當然俄羅斯戰爭潛力豐厚,又有外力暗中資助,戰爭時間拖得越久對烏軍越不利。
那么,如何理解 " 營級戰術群 " 這一概念?
首先," 營級戰術群 "(Battalion Tactical Group,BTG)并不是俄軍中的新鮮事物。早在俄羅斯內戰(1917-1923)的戰斗編組中,就已包含突襲小組、前鋒分遣隊、后衛、先遣隊和其他由騎兵組成的機動營,少數部隊還配備坦克或裝甲車,主要著重在營級部隊快速機動、作戰能力和集中火力,以及各營級部隊之間的相互配合,以發揮更大的綜合戰斗力。
總的來說,營級戰術群,就是以獨立作戰為目標的戰斗編組
早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時,前蘇聯主要使用獨立的步兵、裝甲部隊和炮兵部隊作戰,這些部隊偶爾編成聯合兵種部隊作戰,但通常都是在戰斗前不久才進行訓練整合。隨著時間的推移,師、團已經相當精通聯合兵種作戰,但戰場的性質正在發生變化。現代武器迫使部隊分散開來以求生存,部隊之間存在縫隙,側翼開放,戰斗已經從前線擴大到整個戰場空間。因此很明顯,營是現代戰爭的主要組成部分,各營必須聯合作戰才能獲勝。在冷戰時期,前蘇聯不斷試驗各種營級戰術群編組,其中必須克服不同兵種在駐地的專長訓練與聯合作戰,并且部隊不能太大、能夠獨立機動、有效聯合作戰。通過數百次演習,試圖創建一個最優化的組織編裝。前蘇聯解體后,在車臣戰爭和對抗伊斯蘭國反恐怖軍事活動中的經驗,更加強了俄羅斯繼續發展營級戰術群的動力。
現代的俄羅斯參考美軍裝甲旅級戰斗隊(Armored Brigade Combat Team, ABCT)下轄多個聯合兵種營的概念,修訂編制組成營級戰術群,具備靈活調度運用的優點。其戰場運用沿襲自 " 大縱深 " 戰術并予以改良,以火炮、火箭實施遠距打擊目標,弱化敵方防線后,再以坦克沖擊、機械化步兵跟隨進入掃蕩,可發揮正面或戰術迂回的側翼縱深打擊效能。
其次,營級戰術群已是現代俄軍的基本戰術單位
目前,俄羅斯劃分出 5 個軍區(西部、中央、東部、南部及北部),陸軍下轄 12 個軍團指揮部,包括戰區直屬獨立旅在內,大約有 40 個旅級作戰單位。但是自 2015 年起,俄方改變冷戰結束后 " 師改旅 " 的編裝思維,重新編制了數支師級單位(4 個機步師、1 個裝甲師);地面部隊除了傳統的陸軍外,亦包含空降軍,能在各類型戰場作戰的快速反應部隊,具備傳統的輕裝傘兵,亦配備能有效作戰的裝甲戰斗車輛與直升機隊。無論是陸軍或空降軍,都采用營級戰術群作為基本戰術單位,編組跨兵科編制,能依需求調整編裝執行作戰。
大多數營級戰術群是由陸軍摩步旅、機步旅、裝甲旅等旅級單位,在作戰與演訓前,將原部隊編制實施調整,以作戰任務為主要考慮進行兵力編組;其自 2016 年開始編組,至少已編成 170 個營級戰術群;根據俄官方資料,每一個營級戰術群約有 750 人,以摩步(或機步)營為核心,除營部與后勤單位,轄有摩步(或機步)連(三)、坦克連(一)、反裝甲連(一)、防空連(一)(導彈與防空高炮混編)、裝甲偵察排(一)、通信與情監偵排(一),與 " 至少 1 個 " 混合編組傳統炮兵與火箭炮兵的炮兵連。雖然編組人數較北約的營級單位少,但火力與整合作戰能力不亞于北約營級單位。此外,依俄軍編組概念,每個旅就算能編成多個營級戰術群,但很可能會將最佳的人員、裝備與物資集中到最精銳的營級戰術群,并保持高度戰備狀態,能隨時動員與投射。
最后,則是慣用步炮協同作戰模式
在西方軍事理論中,火炮被認為是機動部隊采取決定性行動的準備因素,而俄羅斯的軍事理論則將火炮視為摧毀敵軍的主要工具,機動部隊只是負責隨后掃蕩炮擊后的敵軍幸存者。俄軍營級戰術群基本由志愿役人員組成,可根據作戰任務配屬防空、電子戰和炮兵部隊。觀察敘利亞戰爭中,營級戰術群通常僅以精良的作戰小組與敵接觸,主要仍是依賴后方提供精準的火力支援。
2014 年,在烏克蘭頓巴斯地區的沖突中,俄軍營級戰術群經常與烏東武裝民兵并肩作戰,并借助后者的力量實施偵察和警戒,以彌補 " 營級戰術群 " 兵力不足的缺點。一旦從無人機和電子單位偵察獲得戰場情報,營級戰術群立即動用大口徑火炮和火箭炮等遠程火力對烏軍重要目標進行壓制或殺傷,因此具有極高的作戰效率。
為何失敗?
然而,紙上練兵終究無法敵過現實的毒打。俄羅斯長年戰爭導致國內適齡服役男性比例已嚴重偏低,國內經濟以能源為主要貿易輸出,國營事業被商業寡頭霸占,國家財富集中到極少數人身上,一般國民生活雖過得去,但無法達到藏富于民的目標。另大軍作戰首重后勤補給,俄軍戰略集中時間甚久,但后勤卻無重大作為,導致攻勢發動時問題百出,令全球軍事觀察家對俄軍持質疑態度,其凸顯問題如下:
一、長期兵源不足影響戰耗補充
2014 年以前,許多西方軍事家將營級戰術群視為創新、靈活而強大的單位,可迅速用于干預地區突發事件。俄羅斯也在平時持續發展旅級和師級編制,為與勢均力敵的對手發生大規模沖突預作準備。然而,當前進入烏克蘭需運用師旅級大規模作戰時,俄羅斯仍采用小規模營級戰術群投入戰斗,主要因素可歸咎于長期兵源不足的影響——旅級和師級編制員額短缺,無法發揮大規模部隊完整戰力,僅能以旅級下轄 1 或 2 個營級戰術群,或通過其他部隊臨時任務編組產生的營級戰術群盡量填滿第一線部隊。
時任烏克蘭國防部長的雷茲尼科夫(Oleksii Reznikov)在 2022 年 5 月指出,自俄羅斯全面入侵以來,17 個營級戰術群已被烏克蘭守軍完全摧毀,證明俄羅斯無法在多個戰略地區同時發起成功的攻勢。俄軍前線不斷傳出缺兵情形,替補部隊訓練差,導致士氣低落、攻勢不順。
英國國防部 2022 年 6 月 12 日公布評估情報,直言俄軍在烏東傷亡慘重,迫使部分俄軍旅級單位開始編組與部署第 3 支營級戰術群以增補兵力。但這種做法形同飲鴆止渴,將導致單位戰力更加空洞化。俄軍營級戰術群主要由各旅級或團級單位以其所轄機步營為核心,搭配裝甲、炮兵、工兵與其他支援兵科戰力組成,屬常態性編組作戰兵力,通常 1 個旅能編組 2 至 3 支營級戰術群。然而,英國國防部分析認為,前 2 支營級戰術群編組時往往抽空旅內戰力,導致第 3 支營級戰術群需依賴后備部隊與裝備補充,戰力遠遜于前 2 支,且已受戰損的營級戰術群難以恢復戰力。
俄羅斯沿襲帝俄傳統,作為大陸軍國家,增強兵力的唯一手段是征兵。但因出生率逐年降低、可征調兵員減少,加之政治因素將役期縮短為一年,導致兵力員額不足。補救征兵制短缺員額的方法是提升志愿役士兵招募比例并成立專業士官(在前蘇聯時代未有此制度)。俄羅斯陸軍師級部隊嚴重缺額,空洞化普遍。2008 年格魯吉亞戰爭的爆發,再次凸顯俄軍需改革,改革重點強調志愿役專業士兵,以火力與機動力取代大量人力。最初構想是成立旅級單位,但因兵員不足,僅能將旅虛級化,以師下轄數個能遂行協同作戰的營級戰術群執行軍事行動。
俄羅斯目前兵役制度采用募兵制與征兵制雙軌并行。現代軍事裝備使用門檻高,志愿役士兵服役時間較長、訓練充分,可維持部隊較高戰斗力。2007 年商人出身的俄羅斯國防部長謝爾久科夫(Anatoly Serdyukov)以商人的務實觀念進行國防軍事改革,將前蘇聯遺留的保守僵化且臃腫的軍隊縮編,同時將志愿役士兵比例逐年提升至 70%,目的是讓所有男性青年通過征兵制接受短期軍事訓練,并培養一支適應現代戰爭復雜技術、武器應用及戰術戰法的職業軍人。此舉符合全球軍隊專業化趨勢,但后續因國家經濟狀況不佳、兵役薪資待遇偏低,職業軍人比例又逐年下降至 40% 左右。
俄羅斯每年約有 120 萬役男符合征兵資格,但實際入伍者約 40 萬人,服役時間為 12 個月。役男被送往指定單位前需接受長達 8 個月的軍事訓練,退伍后成為后備役一員,直至 45 歲(士兵)或 55 歲(軍官)除役,以確保擁有龐大后備部隊,在遭遇重大戰爭時能迅速動員。俄羅斯對義務役士兵的使用有較大限制:法律規定義務役士兵在遭外敵入侵時可保家衛國,但不得派遣至國外作戰;后法律略作修改,服役滿 4 個月的士兵可赴國外執行維和任務,但僅限非戰斗任務。這些規定是因推動征兵制時受民間阻力而被迫妥協,但也因此影響部隊戰力。
美國《福布斯》軍事記者、專家艾克塞(David Axe)曾指出,烏克蘭在戰爭初期已掌握典型營級戰術群的主要弱點——多為臨時征召的新兵、部隊側翼薄弱,因此常與扶持的軍事組織、分離主義叛軍并肩作戰," 前線正規軍部署數量不大 "。若烏方指揮官能調動足夠兵力抵擋炮擊,便可繞至后方打擊俄軍最薄弱位置,包括指揮所、情報單位及關鍵支援單位等營級戰術群主戰力集結區。
二、后勤補給困難影響攻擊推進
身為英國皇家國防安全聯合軍種研究所研究員 Lester · W · Grau 及 Charles · K · Bartles 在研究中指出,營級戰術群屬半永久性營級特遣部隊,可能執行師旅中最困難的任務,并在遠距地區作戰。其主要后勤單位為營建制的支援排,支援能力包含車隊運輸(作戰物資和水)、裝備維保、食勤、油料、彈藥、沐浴、醫療等勤務,在正常戰斗條件下可維持 1 至 3 天。
一個執行作戰任務的營級戰術群若無完整后勤支援(含人員、機具、補給品)支持,無法持續長時間戰斗。現代戰爭中士兵需求巨大:平均每位俄羅斯士兵每日消耗約 440 磅(200 公斤)補給品,700~900 人的營級戰術群每日需 140~180 噸補給,15 萬兵力每日需 3 萬噸補給。營級戰術群裝備包括 10 輛坦克、6 輛裝甲人員運輸車、40 輛裝甲步兵戰斗車、12~20 輛炮車(火炮或火箭)、10 輛防空炮車、2~5 輛醫療車、3 輛糧食車(10 天存量)、2 輛機動廚房車、5 輛水車、10~12 輛油車(2 天存量)、5 輛工程車、2 輛電戰干擾車、2 輛救濟車。人員武器車輛可依任務彈性編配,每個營級戰術群約需 150 名支援兵。反觀美軍 1 名戰斗兵需 10 名支援兵,俄軍整體戰斗兵與支援兵比例明顯不足。
俄羅斯雖擅長用鐵路運輸部隊和補給品,但因未能控制烏克蘭北部的切爾尼戈夫(Chernihiv)周邊鐵路樞紐,僅能中途轉換車隊運輸。此舉耗時且易遭攻擊,運輸距離受限,加之冰雪融化季節路面泥濘,運輸車隊無法快速機動,若在狹窄公路遭遇戰斗部隊更易造成交通阻塞。因此,俄軍在占領領土時每隔 30~40 英里建立小型安全基地,內含維修站、醫療站和補給品庫儲以縮短物資囤儲距離。但俄軍試圖長距離快速先發制人、占據主導地位的策略反而拉長補給線,且未派遣武裝兵力保護后勤運輸車隊,使其成為烏克蘭攻擊的重要目標。
反觀烏克蘭在 19 世紀末已建立發達鐵路網,覆蓋全國絕大部分地區,總長 2.3 萬公里,居全球第 13 位,可提供便捷作戰運輸。開戰時,俄軍雖將烏鐵路系統列為重點打擊目標,摧毀數十座鐵路橋梁和交通樞紐,但烏方基本能在短時間內搶通。數據顯示,烏南部和中部約 90% 鐵路線仍有效通行,超 20 萬烏軍通過鐵路運輸抵達前線;西部 98% 鐵路線保持運轉,大量部隊和武器由此運往戰區。此外,烏克蘭為獲得西方援助,戰略性地將原 1520 毫米寬軌分階段改為符合歐洲標準的 1435 毫米標準軌,使鐵路與歐盟連接,持續接收西方援助資源。
從雙方后勤支援對比可看出,俄軍營級戰術群支援排的人員及運輸裝備可能不足。執行境外作戰任務時,后方補給線過長、補給時效不足支援戰況且易遭敵截斷,對部隊戰場生存及戰斗持續力造成嚴重問題。
三、作戰協調復雜無法發揮統合戰力
俄羅斯各軍種存在優先等級(地面部隊 > 空天軍 > 海軍),導致不同軍兵種運用順序差異。俄軍養成教育存在缺陷,雖有聯合訓練但缺乏整合部隊的基層領導能力;俄軍普遍依賴上級命令而不知變通,若不改變此領導模式,作戰即可能失敗。前線作戰中可觀察到俄軍基層軍士官缺乏快速應變能力,在作戰計劃、命令傳達與戰場協調不明朗時,戰術執行混亂,間接影響部隊士氣與戰場紀律,甚至出現裝備燃料耗盡、士兵糧食不足、車輛拋錨遺棄、部隊遭伏擊無法應變等情況。許多高階將領因此被迫親赴前線督戰,暴露于烏克蘭狙擊手和火炮射程內,風險極高。
2022 年 3 月,俄羅斯第 41 軍團副指揮官蘇霍維斯基(Andrei Sukhovetskiy)少將等 5 位將領在前線遭狙擊和炮擊陣亡。前美國中央情報局(CIA)局長及多名專家認為,俄軍攻勢進展不利、指揮管制系統崩潰導致高階軍官被迫親臨前線指揮,而現代戰爭中將領陣亡十分罕見。軍事智庫 " 蘭德 "(RAND)專家波薩爾(Marek N. Posard)和霍林斯卡(Khrystyna Holynska)指出,俄軍現有的軍事專業化進展緩慢,行動缺乏協調、規劃與訓練,且指揮系統不受信任,致使高階指揮官須親上前線指揮。
俄羅斯在戰爭前 6 周從 5 個軍區調集大量營級戰術群,但未任命中央軍事指揮官甚至地面部隊主官。作戰地區內集結的各軍區部隊由各自指揮官領導行動,導致作戰協調復雜化,尤以北部攻擊軸線為甚(至少 2 個軍區部隊在同一地區行動)。反觀南部戰區因部隊多屬南部軍區且指揮統一,進展較順暢,烏軍南部防御能力也可能較弱。
俄烏戰爭初期,俄軍以 120 個營級戰術群為核心參戰,總體戰力較強,但更適合作戰開闊地且需統一指揮,不適用分割運用。營級戰術群機械化程度高,但缺乏步兵防護薄弱處,對補給線與道路依賴性高,戰術行動受天候與障礙限制大,需速戰速決。值得注意的是,烏軍以聯合兵種小組發揮不對稱戰果,因小部隊作戰需快速反應,一線指揮官掌握時機決策并重視分散指揮機制;而俄軍強調集中決策,需審慎計劃與上級核準,導致無法快速應變。
2011 年以來的敘利亞戰爭中,俄軍依賴空中火力支援與敘政府軍協助,而反抗軍缺乏航空、防空、遠程火炮和機械化步兵,使營級戰術群占據優勢。但在俄烏戰爭高強度、大規模作戰中,其弱點暴露無遺:分散部署的火炮使俄軍無法發揮數量優勢,營級戰術群指揮官無權調動友軍火炮及戰區空中火力支援,僅能以步兵與坦克為地面主力,在缺乏火力支援下難以推進且戰損嚴重。